-62℃!这是我曾保卫的祖国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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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图源:窦号)

【学习小组按】

8月1日是建军91周年,小组推荐一篇描写边防官兵戍边生活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人民日报记者蒋顺利,1990年他到内蒙古边防部队服役,后转业从文。2006年,他重回曾经服役过的边防部队,用手中的笔记录下了发生在边防战士身上的真实故事。

也许我们很难想到,在这个最低温度达-62℃、直升机来了螺旋桨都会被冻裂的地方,竟生活着这样一群官兵,他们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每日的生活就是巡逻执勤。但就在这么一个寂寞与单调的地方,却上演过许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共和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烈士”,多年不能和父亲见面的孩子,被对象“吹灯”后雪地中痛哭半小时的士兵等等。

故事很多,细节很感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听听他们的戍边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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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军事改革的大潮,我曾经戍守的内蒙古军区一支边防部队也更改了番号,更换了隶属。但无论世事怎样变迁,无论番号怎样更改,于我灵魂深处,都铭刻一个永远的边防,温馨的边防。

2006年,在我从边防调到北京某部服役的第7个年头,也是我即将脱下穿了近20载的戎装转业之时,下了3年决心,终于鼓足勇气,于12月25日,陪同人民日报著名记者雷声,慕名采访我服役过的那支边防部队,去聆听戍边官兵心底深处的声音,去感受他们真实艰苦的生活。

为我们壮行的朋友戏笑说:“选择冬天去那里的人都有些‘自虐’倾向。”的确,那里的冬天奇冷。“五月雪,八月霜,九月一片白茫茫” ,“日头冒嘴(太阳刚出来),冻死小鬼”,“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部队驻地的许多顺口溜形象地说明了气候的寒冷程度。有据可查的记录达到-62℃。

12月26日深夜11时13分,我们跟随哨长牛荣华带领的一个6人潜伏组,全副武装前往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畔的牛耳河地段执行潜伏任务。官兵踏着没膝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潜伏地段艰难行走。这里的寒冷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得到。我们刚把照相机对准哨兵,鼻子竟冻在了机壳上。随身携带的特制低温计告诉我们,此时气温-32℃。

最后,潜伏点选择在一个视野开阔、隐蔽性好的树林前。那儿离界河600米左右,便于观察和采取行动。官兵们子弹推上膛,系紧皮棉鞋,穿好皮大哈(高寒地区特有的御寒皮衣),调好夜视仪,便伏卧雪中,开始了聚精会神地观察。

时间在警惕的观察中一秒秒地滑过。羽绒衣裤、保暖内衣、羊毛皮帽、厚棉靴、厚棉手套、防冻伤药。纵是行前如此精心武装,虽然才20多分钟,但我们已深感全身上下都被冻透。可潜伏官兵似乎全然不知,仍然密切地注视着前方。

后来我们得知,像这样的潜伏,他们经常进行,每次都得在冰冷的雪中趴三四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因怕暴露目标,潜伏期间既不能四处走动,也不能随意说话,尤其是奇寒使潜伏变得十分难熬。

但正是因为有了边防官兵如此枯燥乏味的潜伏,才有了今日边境的安宁和祖国的安祥。哨长告诉我们说,潜伏只是他们边防执勤中的一种形式,另外经常进行的还有乘骑和徒步巡逻。

因为寒冷,这里曾发生过一件听起来近乎传奇的事。1972年1月11日,一个哨所的战士李永才突患急性阑尾炎,部队领导立即用电台向上级求援,直升机载着医务人员降落哨所。意想不到,据说-62℃严寒,竟把直升机的螺旋桨冻裂了。没办法,只好由随飞机来的医生在连队给战士做了手术,然后再派一架直升机送来新的螺旋桨。至今,那断裂的螺旋桨还留在这个部队。

也是因为寒冷,这里至今还被大家传颂着一个布娃娃的真实故事。

那是个雪奇大天奇冷的冬季。春节前夕,老哨长张国臣的妻子卞爱芳,带着8岁的女儿从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来部队探亲。3年的思念,3年的期盼,却无情的被冰雪阻隔。大雪封山,通信中断,车更寸步难行。一天,二天,三天……在焦急和思念的等待中,转眼就到了春节。

年三十晚上,张哨长懂事的女儿,流着泪,凭记忆画了一张又一张爸爸的肖像。临走时,她留下了自己最喜爱的布娃娃,并写了一封让人心酸的信:“爸爸,我和妈妈好想您好想您。我把您给我买的布娃娃放在冰河上,等夏天冰化了,布娃娃就会漂到您那里,爸爸您见到布娃娃就见到我了。”

5月底,张哨长带巡逻艇开始了通航后的第一次巡逻,艇尚未靠岸,他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布娃娃静静地躺在码头,这个铮铮汉子不禁泪流满面。

这里留下的不仅是传奇故事,还有催人泪下的记忆。一年的严冬,哨长吴友仁接到“母病危,请速回”的电报。经上级领导批准,在2名战士的护送下,哨长与妻子怀抱不满周岁的儿子乘坐马爬犁,冒险踏上风雪弥漫的冰雪之路。当他们历尽千难万险到达团部后,却发现孩子已在层层包裹的衣服中停止了呼吸。这位在哨所出生的孩子,可谓是共和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烈士”!

为更近地走进戍边官兵们的心灵,1月7日8点,我们带着昨晚的余寒,跟随官兵再次走向寒冷的冰雪世界。不知何时刮起的风更加剧了寒冷。人吐口沫,出嘴成冰。凛冽的寒风,如一把把小刀刮在脸上。我们一直想看到的“雾凇”现象,出现在了热火朝天训练的官兵和我们自己身上:呼出的热气,迅即变成一条条飘曳的白烟,凝聚在眉毛、头发、睫毛和胡须上,形成乳白色的疏松针状冰晶。不一会,男人个个像“圣诞老人”人,来哨所探亲的军医家属则成了“白毛女”。

大家说,他们刚来时,也非常不适应这里的高寒,为此他们每天都组织耐寒训练,打军体拳、练匍匐……往雪地上一趴,往往就是二三个小时。训练结束时,战士们或自己或相互用雪在脸上、手上不停地揉搓。

战士们说,其实寒冷他们并不害怕,让他们害怕和难以忍受的是这里常年四季的偏僻寂寞。“白天兵看兵,晚上兵看星,寂寞难耐骂大山。”这是官兵们寂寞生活的真实写照。

上等兵小朱说,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理解“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深刻含义。当过节思家的时候,就更感寂寞难耐,他就一个人无助地趴在窗沿上,看能否从窗外发现一些陌生的东西,来驱散一些愁绪。

在这里,由于寂寞,引发出许多让人听起来感到可笑的事。

以前从未走出过哨所的战士曹汉东,2003年4月休假,在北京站倒车时,因陶醉于霓红的夜景、川流的车辆、时尚的人群,耽误了回家的车。虽然如此,但小曹说,习惯了这里的寂寞,适应了北疆的高寒,也就产生了感情。为排遣寂寞,这个部队专门下发文件,要求每周三的早操内容有半个小时的喊山。就是官兵把平时想说说不出、想讲不便讲的话,面对大山或喊或骂发泄出去。

在这儿采访,我们还常常听官兵们讲起又一个辛酸的话题—-“吹灯”。气候的恶劣,驻地的偏僻,成为横亘在官兵们爱情道路上的两座大山,如冬季封住他们进出哨所通道的冰山一样,让他们难以逾越、无可奈何。被战友称为“吹灯专业户”的牛耳河哨所司务长易潜,因为这被7次“吹灯”。

一次,他本答应对象回家定亲,结果一场大雪封死了他走出哨所的唯一道路。他说不是爱得不够坚定和执著,而是冰雪无情地剥夺了他追求爱的权利。他解释得口干舌燥,但仍于事无补。女孩有一个简单的逻辑:鬼才相信,如今世界上还有如此艰苦的地方?既然你不想来,说明你心中没有我,那你就娶哨所为妻吧。

当小易收到对象的“吹灯”信时,已是几个月之后。捧着信,这个训练场上磕掉门牙吐口血的刚强汉子,一个人跑到雪地中痛痛快快地哭了半个小时。特别是青梅竹马谈了6年的对象“吹灯”后,他谈爱色变,不敢再去奢想这个人间最为温馨和美丽的字眼,如今留存在他脑海里的只能是温暖的回忆。

这次我虽然没能见到这位“吹灯专业户”,但见到了被大家戏称为“吹灯专业户”第二的士官潘中伟。我们问什么原因总被对方“吹灯”,他满脸无奈地说:

如果实话实说这里的寒冷和艰苦,怕人家连个见面的机会也不给,不得不来个善意的撒谎,而常常对方希望春节回家看看她,可此时哨所又往往被大雪封堵,咱纸里包不住火,告诉实情时,人家便定个‘不诚实’的‘莫须有’罪名而提出分手。

艰苦的环境,寒冷的气候,相依为命的朝夕相处,使官兵关系纯洁得犹如这里一尘不染的皑皑白雪。官爱兵爱得如父如母,无私真诚;兵感恩,感动得催人泪下人。

我们采访时,正赶上哨长过生日,但由于无法买到蛋糕,战士们就冒着严寒为哨长做了4个“雪蛋糕”。虽然没有美味的牛奶和面包,但战士们用真情唱出的生日歌,唱热了连长的心,唱出了连长感动的泪。

这里边关虽然冷得让人闻而却步,偏得让人难以置信,苦得让人不敢想象,但戍边官兵无怨无悔地用他们的一腔热血,把寒冷孤寂的疆土暖得烫热,用他们的无限忠诚日复一日地守卫着祖国的边防线。

这就是我心中的哨所,我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边防。(蒋顺利)

来源:窦号/学习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