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读书人

周末下了一整日的雨,把我出去闲逛的心情冲得无影无踪。偶然点开张林忠老师的朋友圈,不由被深深吸引,那是关于两封信与一位阿婆之间的故事。

阿婆算是张林忠的邻居,老伴可能不在了,子女应该也不在膝下,以前张林忠从她门前经过的时候,经常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坐在车库前的椅子上,看着小区里人来人往,眼睛里总是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仿佛是对年老迟暮、时光流逝的无奈和感伤。

天气晴好的时候,阿婆会专心侍弄自己种在门前花盆和绿化带中的花花草草。当寒风袭来,所有花草行将谢去的时候,阿婆会把大红的塑料花插满所有花盆,让朔风如刀的寒冬充满融融的春意。张林忠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不忘同阿婆打个招呼,有一次还曾向她借过锄头,阿婆以为是同好,事后非得送他一盆花。

自打因工作原因调去椒江以后,张林忠不常回三门,自然也就很少见到阿婆了。前几日回家取东西,竟在信箱里看到了阿婆的一封信,令张林忠颇感意外。打开时,但见信上写着——

书主人:

我到过你家两次,均未相遇。对不起,未经你同意,就偷看了你的书(因为有一次投递员找不到信箱,把书放在箱顶上了)。我就是住五栋三〇四的种花老太婆,头发虽然白了,但爱看书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如果你同意的话请把书借我一段时间,看后归还,如果不同意我回头自己订阅吧。见字请联系。

落款字迹有点模糊,不知写的是“邵菲菲”还是“邹菲菲”。

看着阿婆的留言,同是爱书之人的张林忠心里头有许多的感触。他从书房里找出来20多本旧杂志打算一并送给她,还给阿婆回了一封信,以表达一个后生晚辈对一位白发读书人的敬意——

邵阿婆大鉴:

留言收悉。由于本人平时在海门上班,较少回三门,而内人又不经常查看信箱,今日返回三门家里,才得以见阿婆之留言,十分抱歉。

我亦是喜爱读书之人,杂志是妇联作为奖品免费赠给小女的。闻知您老喜欢看书,故而又在家中寻了几本往期杂志,一并送给您。若尚有其它书籍喜欢看的,不妨说与我知,我亦可嘱内人为您购买。

张林忠即日书

这样的留言与回复,与古人的诗酒唱酬一样动人。

《说苑》里有这样一段文字,与阿婆的读书行为可以互为印证:晋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乎!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平公曰:“善哉!”

是啊,读书不分年龄,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嫌晚。若是按清人张潮在《幽梦影》里的说法,老年人读书较少年人和中年人更有优势——“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当然,就算阅历再丰富,说老年人的理解一定比少年人和中年人深刻倒也不见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一个人若是到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犹放不下对书的热爱,他对书的爱定是真爱。(潘玉毅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06月21日   第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