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童年时代”的深情回眸(新作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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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军事文学”的概念被引入中国文学界。而“军旅文学”这一提法则出现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90年代得以盛行。从“军事”到“军旅”的转变,表现出军旅文学创作观念上由“事”向“人”的转变,作家们更加注重从“人”的角度来表现真实的军营生活和军旅人生。北乔的长篇小说《新兵》,正体现了这一转变。在对过往军旅生活的真实呈现中,作者塑造了一群性格鲜明的新兵形象,刻画出第一次当班长的夏奇寒带领的七班成员从熟悉的环境踏入陌生之所时的惶惑与不安,展现了他们从毛头小伙到合格军人所经历的磨砺与成长。《新兵》的特点在于:通过细节刻画凸显出人物的丰富性,以关怀之心审视新兵的成长之路,叙事真实可感,有温情有温度。

北乔有25年从军经历,对部队生活和生活于其中的人有真切的了解与体察。他以特有的温暖、细腻的笔触,对个中人物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初入军营,陌生的人与环境,对军营庄重、严肃的印象,让新兵们茫然、胆怯,每一个细节都足以让他们的内心波涛汹涌。报到当天,班长夏奇寒在贾海涛肩上随意轻拍的一个动作,被贾海涛赋予深意。一句温和友善的问候,让他“涌起满腹亲情”。而在一旁,没被拍肩膀的唐志刚,则像受冷落的新媳妇似的,心里不是滋味儿。新兵们像一个个渴望被看见、被关注的孩子,希望通过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温和的话语、一个于他们而言意味深长的动作,在这个全新而又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信心。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从旁人细微的言行中捕捉他们以为有用的信息,又在这些不一定准确的信息引导下有所行动,极力表现。一些行为不免幼稚、笨拙,却是他们为更好融入军营做出的质朴努力。这一切都被细心的作者捕捉下来,让我们看到作为个体的军人的成长之路。

作者称新兵连为军人的“童年时代”,这一时段虽短,却承载了“新兵们”初入军营时,发生在自我与他人、与军人标准之间的矛盾与对抗。小说写道:“老百姓的习性与军人应有的素质无休止地挤压、拼斗、撕咬,汗水、苦痛和泪水腌出了兵味。”新兵们原有的认知、习惯受到挑战,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与摸索中,他们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兵。

小说中的章大强习武多年,频频在武术比赛中拿名次,本以为学擒拿格斗是小菜一碟,却没想到,原来的功夫成了绊脚石;贾海涛苦学文化知识,想实现日后考警校提干的梦想,却因一次偶然的冲突意识到,作为军人,只沉迷于文化知识学习是不够的,还要端正思想,认真训练,积极参与部队工作。他们曾坚定相信自己选择的成长道路是正确的,并为之不懈努力,但走上“兵的航道”,首先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兵。他们固有的认知被冲刷,开始松动,有失落,有质疑,但更多的是成长。后来,章大强不练武了,贾海涛不学英语了,他们重新融入大家,参与最日常的劳作与训练,脚踏实地地去成为一个合格的兵;再后来,那个一心要经商,满脑子利益输送、最懂得明哲保身的陶有财因为一句“警察叔叔”的称呼在内心升腾出无限感动;在父母无微不至庇护下长大的高干子弟白小柱,也在劳动中感受到快乐,由衷地喊出“我爱部队”。小说在热烈而又温情脉脉的叙述中接近尾声。进部队时各自为阵、各怀心思的七班终于成为一个相互依靠、共同成长的七班,他们在不断适应、调整中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

今天,军旅文学的格局已发生深刻变革,网络作家以丰富的想象力为基点,架构起一个个主人公可以自由驰骋的王国,在游戏升级式的情节设置中,不断带来极致的爽感体验,并受到无数读者青睐。这一背景,更凸显了北乔创作的价值——没有奇异的故事,较少类型化的扁平人物,《新兵》中的细节、画面真实可感,亲切寻常,但却能给军营内外的读者以强烈共鸣。

新兵连的生活场景、每一段对话和发生在彼此间的竞争与相互激励,时隔多年后,像小河流水般,流过作者心头。《新兵》的写作,于北乔而言,像一次温情的抚摸,给过去时光里那个惶惑不安但一点点揭开生活面纱的自己以接纳和抚慰;又像是倾吐过来人的心得,告诉正值年轻的一代,这是必经之路,有困顿,也有激情。(马原)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1年03月25日   第 0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