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谈-专栏】欧盟首府:独一无二的布鲁塞尔

“我们没有纽约的高楼大厦,我们也没有巴黎第四区以及塞纳河的古雅,我们每年有六个月都看不到太阳,一场风暴又将袭来,风暴过后,将是人们的啤酒狂欢。”

比利时当红歌手安吉拉(Angèle)的歌曲,“布鲁塞尔,我爱你”(Bruxelles je t’aime)恰如其分的描绘了这座城市。

正如比利时一样,作为该国的首都,布鲁塞尔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在这里,你用荷兰语点餐,服务员用法语回复,大家顺畅的交流,仿佛彼此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从布鲁塞尔北站的西门出去,你会看到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这里是比利时国内各大知名企业的总部所在地。但如果你从东门出去,则会是狭窄的街道、肮脏的拐角、艳丽的红灯区,以及随时亲眼目睹的毒品交易。

这里是布鲁塞尔,因为其西欧十字路口的地理位置以及众多洲际乃至国际组织总部所在地,它也被称为欧洲之都。这里是布鲁塞尔,欧洲最随意的首都之一。东侧柏林的秩序井然、南侧巴黎的恢弘大气、北侧阿姆斯特丹清新超俗以及海峡对岸的国际大都会伦敦都让这个所谓的欧洲之都显得“黯然失色”。

如果你搭乘火车前来布鲁塞尔,中央火车站是大部分人的必经之路。当你走出这座古老的火车站时,映入眼帘的,除了不远处古朴的老城中心,以及改修的高档酒店之外,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要属常年驻守在中央火车站出站口的流浪汉们。他们喝着啤酒、吃着薯条、偶尔弹着吉他,躺在地上看着欧洲之都的人来人往。在欧洲之都维也纳,你能感受到秩序与章法,在欧洲之都巴黎,你能感受到历史和积淀,在布鲁塞尔,你会问:“这里竟然是欧洲之都?你在逗我吧?”

布鲁塞尔确实如此,即便放眼整个欧洲,比布鲁塞尔更缺少秩序感和现代化感的首都城市也是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对于布鲁塞尔的第一印象是:“布鲁塞尔啊,挺破的”。即使比利时人也对此毫不避讳,但是他们认为,虽然布鲁塞尔的老城区破旧不堪,但是布鲁塞尔的市郊有着各式各样好看而古老的庄园,这些是其他国际的首都不具备的。与其说布鲁塞尔是一座破旧的城市,倒不如说这座城市有着自然、宽和、从容乃至闲散的心态。

布鲁塞尔舒曼地区是欧盟总部的主办公区,每年都会举办开放日,吸引世界各地的人们,图为,2021年开放日,孩子们的游乐掠影

正是这种闲散的心态,将布鲁塞尔塑造成了名副其实的坐拥1000多个国际组织和2000多家跨国公司总部所在地的“欧洲华盛顿特区”。据不完全统计,共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人生活在布鲁塞尔。在移民众多的有着欧洲“恶人谷”之称的布鲁塞尔莫伦贝克区,有一座移民博物馆,博物馆面积不大,馆内用英文、荷兰语和法语向游客们展现着一个个生活在这里的移民小故事。这里面有土耳其的司机、意大利的商人、匈牙利的画家以及中国的厨子。比起这些故事,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放置在博物馆正门门口的摩西头颅雕塑。正像当年摩西率领以色列人离开埃及来到应许之地一样,布鲁塞尔送给了移民们“留着蜂蜜和牛奶的河流”,她的包容和自由给了世界各地人民在这里生根发芽的机会。除了因为历史原因广泛存在的摩洛哥移民和刚果移民外,东欧和南欧移民在布鲁塞尔移民中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比利时的著名巧克力品牌李奥尼达斯(Leonidas)就是由来自希腊的移民从小作坊一步步发展为连锁企业的。华人移民同样被镶嵌在这座欧洲之都的马赛克中。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民国将军蒋百里先生的女儿蒋华便创立了布鲁塞尔的第一家大型中餐厅,她也将豆腐带到了布鲁塞尔。而后华人餐馆为了适应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将中餐、日料、韩餐、泰餐和越南菜融合到了一起,在布鲁塞尔发展出了“世界菜”这个概念。市中心的唐人街更是为布鲁塞尔孕育出了一大批中国通。

布鲁塞尔,用自己的“放纵”诠释了国际都会的另一种写法。在这里,你可以世世代代继续说阿拉伯语、英语或者中文,作为一个布鲁塞尔人。

布鲁塞尔不仅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来这里建立新的家园,同时也是众多国际组织的总部所在地。北约、欧盟委员会、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世界钢铁协会、国际工会联合会,这些耳熟能详的国际组织都常驻于此。布鲁塞尔何以成为欧洲之都?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我们讨厌荷兰,我们讨厌德国,我们也讨厌法国,所以我们成了欧洲之都。”一位比利时朋友开着玩笑回答了我这个问题。但是事实也确实如此,为了解决德法矛盾,居于两国之间的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和事佬”。而对于当“和事佬”这件事情,布鲁塞尔可是再专业不过了。

“布鲁塞尔”是荷兰语,意味沼泽中的家园。但如今你走在布鲁塞尔街头,却会觉得这是一座典型的法语城市。在历史上,比利时的法语区和荷兰语区充满着爱恨纠葛。南方的瓦隆地区说法语,北方的佛兰德斯地区则说荷兰语,而在东部,还有一小部分德语区。以那幕尔为首府的瓦隆人家庭往往是严禁自己的孩子说荷兰语,而以安特卫普为首府的佛兰德斯人民,则时刻担心自己法语会逐渐蚕食荷兰语。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于对于荷兰语未来发展德担忧,比利时爆发了著名的鲁汶大学事件,佛兰德斯人民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将比利时改造成了一个拥有三大社群(荷兰语社群、法语社群、德语社群)、三大地区(佛兰德斯地区、瓦隆地区、布鲁塞尔大区)以及三种官方语言(荷兰语、法语、德语)的带有联邦性质的君主立宪制国家,而首都布鲁塞尔则被官方规定为双语城市,尽管这里市中心的居民大部分在说法语。

闻名世界的最美广场,每隔两年都被鲜花地毯覆盖

“法国人说法语,德国人说德语,荷兰人说荷兰语,比利时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我们甚至不是一个国家。”比利时人时常这样调侃自己。世人耳熟能详的布鲁塞尔知名景点“撒尿小孩”,法语区人称之为“le Petit Julien”(小于连),而荷语区人则管他叫Manneken Pis(撒尿的小孩)。街头巷尾人们也会讨论丁丁(《丁丁历险记》中的男主角)和蓝精灵的母语是法语还是荷兰语。这样看似错综复杂的城市文化也为布鲁塞尔提供了一种包容精神,也许正是因此,在欧洲没有比布鲁塞尔更适合当“首都”的城市了。

除了布鲁塞尔自身的历史原因,二战以后欧洲秩序的重新调整也让布鲁塞尔获得了成为欧洲之都的机遇。更有人表示,布鲁塞尔能成为欧洲之都,只是因为比利时的国家开头字母是“B”。

1950年法国外交部长罗伯特·舒曼呼吁成立煤钢联盟,一年以后的《巴黎条约》确立了这一组织的成立。由于是西欧诸国之间的合作,因此,该联盟的工作地点设置在何处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1952年,煤钢联盟的创始国比利时、法国、德国、卢森堡、意大利和荷兰齐聚一堂去解决这一问题。在大多数国家力挺比利时的情况下,比利时外交部部长保罗·范·泽兰德(Paul Van Zeeland)提出了反对意见。“我的政府可能在明天就会被推翻”。由于利奥波德三世回国引发的列日事件使得比利时政局动荡不安。经过了马拉松式的协商,卢森堡成为了煤钢联盟委员会的临时驻所,但又由于这里没有半圆形的大型会场,一波三折之后法国的斯特拉斯堡成为了欧洲委员会的所在地。但正所谓“好事多磨”,仿佛是命中注定,1957年的《罗马协定》让比利时再次获得了成为欧洲之都的机会,这次,欧洲之都留在了比利时。新成立的欧洲经济共同体和欧洲原子能共同体同样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地点,在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大家决定按照字母顺序轮流担当主席国,以“B”开头的比利时当仁不让成为首任主席国。一年以后,由于各国仍然僵持不下加之法国总统戴高乐希望将总部设在巴黎引起的反对,比利时政府意识到,布鲁塞尔需要做更长久的打算。几经周折后,比利时政府换购了位于伯莱蒙特(Berlaymont)的女修道院和学校。这个翻修之后能够容纳3000名公务员办公的建筑物为布鲁塞尔成为欧洲之都打下了基石。1967年,煤钢联盟总部迁至布鲁塞尔,1993年,欧洲议会在布鲁塞尔举办了第一次全会,2004年开始欧盟峰会每四年一次在布鲁塞尔举办,“陪都”至此终成“首都”。

除了欧盟这样现代性十足的国际组织,古老的市政厅、大广场以及王宫则向人们诉说了这座城市的悠久历史。居住在布鲁塞尔的国王和王后也会在重要的节日庆典走上街头与民同乐。

1830年,在英、法、德、荷等国的协商下,德国贵族萨克森-科堡-哥达公国的王子利奥波德入住布鲁塞尔,成为了比利时的第一位国王。此后,比利时这个松散的国家被一代代君主松散的连接着,布鲁塞尔就是这个松散的联盟的首都。这也恰如今天的欧盟,看似是一个国家共同体,内部各国则有自己的小算盘。如今的比利时国王是菲利普,在国庆节,他会携全家走上街头与民同乐,他的王宫则日常被当作布鲁塞尔人民的背景墙,2021年,布鲁塞尔举办了多场灯光秀,几乎每一次灯光秀,主办方都会把王宫拿去当投影墙。

一个国家,一个君主,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与其说比利时是一个文化的另类,倒不如说比利时是历史的遗存。遥想当年,无论是神圣罗马还是哈布斯堡,不都是这样的国家吗?首都布鲁塞尔则是这一人类遗产的见证者。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国王与民同乐,而曾经的女修道院如今则成了欧洲今日的军机处。来去如流水的政客,以及常驻火车站的流浪汉,这就是欧洲之都布鲁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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