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历史随笔（之四）：乌克兰战争真的不可避免吗？

29 6 月, 2025

这是我们的“亲历历史随笔 – 从比利时到乌克兰”的第四期。前面的第三期我们写了乌克兰的乌克兰语和俄语之争，还没有读过的朋友可以点击这里。有位乌克兰朋友在读了随笔第三期之后给我留言道，“Jack，（你的）这篇文章涵盖了广泛的来自乌克兰不同地区的公民的不同意见，令我印象深刻。我相信在阅读这篇文章后，每个读者都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如果乌克兰内部人们团结起来，捍卫自己的权利，反对腐败，增强政府的透明度，我们就很难分裂成仇恨对立的各方，以避免寡头和腐败当局的操）- 而文章的结尾引用了作家泰戈尔飞鸟集的诗，这是我们乌克兰的下一代应该达到的目标的核心部分❤️��”- 我也赞同她的观点。因为有句名言，堡垒最容易是从内部攻破的。在比利時的朋友应该都很熟悉，比利时国徽上的國家格言就是：「團結就是力量」(法語：L’union fait la force，荷蘭語：Eendracht maakt macht)。

但是比利时人团结吗？-我个人的观点是，不团结。众所周知，比利时曾经长达541天的“无政府”状态创造了世界纪录。而现在，2024大选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所在的布鲁塞尔大区仍然处于无政府状态。各政党之间达成组阁协议的可能仍然是遥遥无期。所以身边有不少比利时朋友悲观地认为，在比利时现行的政治制度下，南北分裂有朝一日终将不可避免。而乌克兰的情况是，由于战争的缘故，乌克兰人民可能比历史上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团结一致对外。但是，与此同时，可能是因为战争的需要，泽连斯基当局也有意地加强了对新闻和舆论的控制- 不同的声音，少数派观点，包括政治反对派，都明显被压制。所以也有乌克兰朋友表达忧虑，如果权力没有有效监督，泽连斯基军事政府也有可能会蜕变为腐败政权，在乌克兰团结和国家利益的旗帜下，以战争延续为代价，从而得到长期执政的目的。

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可不防。因为政治家的个人利益，有时候不一定会和国家人民整体利益一致。而且政治家本人的意愿，也会受到其身边利益相关人影响，及被其背后的利益集团所左右 – 尤其是在泽连斯基继续长期执政的情况下。而且和谈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历史上多少和谈者，迟早都会被主战派及其主导的民意丑化为投降主义者，所以谁去和谈都会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一着不慎就会成为背锅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假若不幸战争继续持续若干年，是泽连斯基继续持政，还是乌克兰是否应该重新选举总统，也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以后有空我们会和乌克兰朋友再专门聊一下这个话题。

关于语言之争，在上一期里我写道，“2021年7月，俄罗斯曾援引《欧洲人权公约》第33条向欧洲人权法院对乌克兰提起跨国诉讼，指控乌克兰政府对俄语人口的歧视，包括剥夺他们的受教育权；对记者和媒体的迫害；等等。但是我在欧洲人权法院官网上没有找到这个案件的判决 – 只有一个2023年7月法院的通知认定由于俄罗斯的不配合，已经按照撤诉处理 – 这是非常遗憾的”。– 虽然历史不能假设，但是如果当时可以通过法院和平解决语言问题和领土争议，该是多么的美好！相比于残酷的战争带来的伤亡损失，和天文数字般的军费开支，法院和律师那点费用完全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很遗憾的是，我们现在的世界，无论是海牙国际法院还是欧洲人权法院，都没有树立起解决政治冲突的权威。至于国际刑事法院，地位就更加尴尬了 – 中国，美国，俄罗斯这三个超级大国都不参与，而且欧盟成员国之一的匈牙利最近也退群了。作为一名律师，我觉得人类未来不要自我毁灭，也许可以考虑使用法律手段代替战争手段，来解决各种政治冲突和争议。不然的话，如同在随笔第一期里那位乌克兰的IT朋友预言，第三次世界大战将很难避免。而人类文明很可能会毁灭于核战争。

也许，我们的下一代可以设计出更为合理的国际法院体系和制度，或者是训练出更为独立公平公正的AI法官，以彻底解决国家之间的各种政治和领土争议，以避免核战争的发生和人类的灭绝。。。而现在在俄乌战争持续进入第四年之后，这一期我想和大家聊一下我个人一直很感兴趣的一个问题：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这场战争真的无法避免吗？乌克兰在过去20年里有没有做出一些关键的决策错误？

一、战争是否真的无法避免？

在与乌克兰朋友们的交流中，我发现大家普遍认为：俄乌战争的爆发，并不是一时的偶然。多种因素综合作用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 比如说，现居波兰的心理学家L表示：“乌克兰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不难理解，乌克兰虽然早在1991年苏联解体后便成为主权国家，但长期受到俄罗斯和西方的双重拉扯。“我们所有的政客都是由美国或俄罗斯安插的。我们不是一个独立国家。它们是一种工具。因此，什么也无法改变。所有权力都掌握在美国和俄罗斯手中。在这种背景下，乌克兰很难做出自身的决定”。

* 而哈尔科夫的销售经理A言简意赅，道出了很多人的共同心声：“乌克兰很不幸有俄罗斯这样的邻居。”

更多的受访者把矛头直接指向普京。他们认为，普京早就将乌克兰视为俄罗斯失落的一部分，克里米亚事件只是第一步。从格鲁吉亚到乌克兰，他有着清晰的战略目标。而在一个强人政治主导下，这种意志几乎不受任何制约。

* 例如现居加拿大的N女士直言，“普京的决定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他梦想恢复苏联，这就是战争的原因，任何借口都可以找到。。。”

* 来自基辅的C （公司职员）则说，“我相信，如果XX计划征服和吞并邻国，那么无论该国如何表现，XX都会这样做。”

也有观点认为，这不仅仅是普京个人的问题，而是俄罗斯体制的延续。我的朋友 Y（澳大利亚，项目经理）表示，“Jack，乌克兰只能对威胁做出反应，但很难避免这场冲突。这是俄罗斯的长期计划，即使乌克兰采取不同的行动，俄罗斯很可能仍会诉诸侵略。这场战争是事先计划好的，即使考虑到乌克兰的所有变化，其野心和战略可能仍会保持不变。”“俄罗斯的《白皮书》，它确实概述了自彼得大帝时代以来就存在的战略，其中详细描述了俄罗斯从乌克兰开始征服欧洲的愿望。这是俄罗斯历史战略的一部分，几个世纪以来从未改变。俄罗斯一直将乌克兰视为其地缘政治领域的一部分，这种影响一直持续至今。”“俄罗斯的所有侵略行为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对普京来说，恢复俄罗斯在后苏联地区的影响力至关重要，而乌克兰是他这一计划中的关键国家。”“俄罗斯的长期计划，即使乌克兰采取不同的行动，俄罗斯很可能仍会诉诸侵略。这场战争是事先计划好的，即使考虑到乌克兰的所有变化，其野心和战略可能仍会保持不变。”

* 基辅的朋友C说道，“Jack，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一直想吞并乌克兰……这无法通过政治手段实现，因此他们诉诸侵略战争。乌克兰与俄罗斯联邦的互动就像与施虐者的关系。他开始使用武力并指责你挑衅他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乌克兰可以做些什么来避免战争这个问题是完全错误的。这就好比问一个被打得血流满面的女人，她做错了什么，她的错误在哪里……”

* 比利时的朋友E说，“我相信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俄罗斯的行为一直具有侵略性，不仅针对乌克兰，也针对其他国家。 2008 年，不需要去遥远的（时间），格鲁吉亚。普京不需要乌克兰作为邻居，他需要它作为下属。”

* 来自乌克兰东部的朋友T说，“俄罗斯对德涅斯特河沿岸、阿布哈兹、格鲁吉亚、阿富汗一直都是这样，一直处于战争状态，这是它的政策，所以无论乌克兰做什么，俄罗斯都不会让他们正常生活，他们自己也陷入了困境，他们希望我们去那里，而我们想去欧洲，去文明世界。”

* 基辅的教育工作者V则说， “俄罗斯从来没有与我们建立过伙伴关系。从一开始，它就建立了征服战略——经济、信息、政治，后来是军事。”“我们太依赖她了——精神上、精力上、经济上。而许多上台的政治家实际上也同意莫斯科的观点。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记得“伪造”和革命。”“乌克兰试图在西方和东方之间周旋，而俄罗斯则利用了这一点。它给我们提供“折扣”和“兄弟协议”，实际上只是削弱我们的警惕性，为吞并和入侵做准备。她想让我们成为第二个白俄罗斯。但这一切并没有成功——她选择了战争。”

二、乌克兰在过去20年里有没有做出一些关键的决策错误？

在批判普京和俄罗斯的同时，也有不少受访者坦率地指出了乌克兰在国家治理和安全政策上的一系列疏漏。

-放弃核武器是多数受访者认为乌克兰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

* 我的朋友M（基辅，公司职员）认为，“如果我们只考虑最近的历史，那么主要的错误就是签署1994年的《布达佩斯备忘录》，我们在其中（现在证明，没有任何保证）放弃了核武器。”

* S女士也认为（基辅，律师），乌克兰不应该在 90 年代放弃核武器。“如果我们不向俄罗斯做出让步并成为其‘附庸’，就不会有战争。”

* 另外一个朋友，同样来自基辅的E坚信，“错误在于轻信和相信协议，相信“法律条约”。问题是：如果乌克兰在苏联解体后仍然是核国家，并且在《布达佩斯备忘录》之后没有放弃核武器，以换取乌克兰领土的不可侵犯性和保存，那么俄罗斯还敢像现在这样攻击乌克兰吗？”

* 另外一个律师朋友T也表示，“放弃核武器毫无意义。它的存在将保证不会受到任何狡猾、阴险的敌人（即俄罗斯）的攻击。”“确实，1994年的《布达佩斯备忘录》里，乌克兰同意交出全球第三大核武库，以换取英美俄三方对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承诺。然而当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再进攻顿巴斯，这些承诺变得苍白无力”。

-与北约的关系也是问题所在：

* 基辅的心理学家K认为，“我们的政客没有征求民众的意见，就选择加入欧盟和北约——据说这就是独立广场所代表的，波罗申科一手把它写入了我们的宪法，同样没有经过全民公投。亚采纽克和图尔奇诺夫随后与欧洲人达成协议，在当时仍属于我们的克里米亚建立军事基地/部署弹头，这违反了北约不扩张协议——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 在公证处工作的朋友O则说，“Jack，1991年乌克兰脱离苏联独立时，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中立，即禁止加入北约，确保与俄罗斯接壤处没有北约组织。但2005年，乌克兰决定加入北约。由此，乌克兰与俄罗斯断绝一切关系。乌克兰的经济与俄罗斯挂钩，销售市场在俄罗斯。欧盟对乌克兰商品征收高额关税。结果，企业破产，失业，乌克兰经济陷入低谷。因此，没有必要加入北约。 20年过去了，北约还没有加入——结果就是战争。”

另一个被反复提到的，是语言和文化政策的摇摆。受访者指出乌克兰政府过于宽容俄罗斯文化的渗透，从语言、媒体到教育系统，使得部分民众在战争爆发时，立场并不坚定。

* 基辅的朋友B（公司职员）说道，“我们没有在乌克兰东部和克里米亚实施乌克兰语政策。这些地区没有“文化支持”，没有爱国主义。”

* 基辅的画家朋友G直言： “我们乌克兰人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对俄罗斯人太宽容了。我们说他们的语言（我们有自己的乌克兰语），听他们的音乐，看他们的电影，尽管我们自己的乌克兰文化要高得多、好得多。我们长期以来都有自卑感。很遗憾。”“几十年来，宣传、贬低他人生命、培养仇恨和有罪不罚一直在发挥作用，因为他们让恐惧和愤怒战胜了良知。而且——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很强大，因为他们无法用任何其他方式打败我们。”

* 另外一个朋友则说（匿名，办公室文员），“正如我之前所说，这是一场持久战。有些人对整个“场景”进行了更为长远的规划。一直以来，俄罗斯境内都在进行反乌克兰的宣传，他们被灌输这样的思想：乌克兰人比他们低劣、更糟糕，我们对他们构成威胁等等。你认为这是在一周内发生的吗？”

不仅如此，在政治层面，一些总统做出的决策也饱受争议。包括没有合格的领导人、没有实行独立的国家政策、没能及时增强军队等因素。

* 基辅的心理学家K认为，“Jack，这场战争是在尤先科掌权时策划的，当时我们的总理尤利娅·季莫申科把所有武器都交给了普京！！”

* 另外一个朋友L则说（基辅，公司职员），“乌克兰人的问题在于他们选错了总统。我们是一个非常善良、值得信任的民族，选民中很大一部分是老年人和退休人员，他们的选票是用口粮（食物）买来的。就拿亚努科维奇来说吧。一个曾经坐过牢的人怎么能竞选总统呢？这是违反宪法的。但尽管如此，亚努科维奇仍然是国家元首。”

* 另外一个朋友P （基辅，公司职员）补充道，“遗憾的是，当时乌克兰还没有真正强大的领导人，能够担负起建立一个独立自治国家的重任。这些年来，俄罗斯竭尽全力压制乌克兰的爱国者，竭尽全力确保乌克兰的领导层包括亲俄政客和俄罗斯教会。苏联解体后，我们应该在政治、国防、教会、艺术和所有其他领域与俄罗斯彻底分离。”

* 现居伦敦的教育工作者Z说，“我唯一能说的是，随着每次总统选举，乌克兰公民的情况及乌克兰在整个世界舞台上的地位都有变得更糟的趋势。当然，也有一些积极的变化，但正如时间表明的那样，总体战略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 基辅的朋友E补充道：“自2002年以来，乌克兰不仅没有投资军队发展，而且系统地解除了自己的武装，因为它相信《布达佩斯备忘录》中的协议，即没有人会攻击它（乌克兰），没有人会想要它的领土。世界承认乌克兰的独立，有其领土完整，而俄罗斯等国是这种完整的保证者。”

* 第聂伯罗的设计师W说，“Jack，如果我们谈论乌克兰，它做了很多错事。也就是说，它很弱。我们自己应该为放弃核武器负责，我们的官员应该把钱投资在军队和武器上，应该投资在自己国家的发展上，而不应该抢劫国家。每个掌权的人都利用国家的权力和金钱来谋取自己的利益……”

* 基辅的教育工作者V 补充道，“我们没有建立独立的能源部门，没有保护我们的信息安全，也没有根除与俄罗斯企业的腐败关系。最糟糕的是，政客们常常将自己的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当总统谈论“军队、信仰、语言”并同时与侵略国做生意时，这会破坏公众的信任。”

* 卢森堡的朋友D说，“如果乌克兰脱离俄罗斯影响的政策能够更加积极主动一些就更好了。”

总之，错误是多方面的，来自乌克兰东部的朋友T坦言，“Jack，乌克兰宣布独立后没有逐步走向自治是一个错误。在ATO（指：乌东反恐区）开始后与俄罗斯做生意是一个错误，允许舰队驻扎在塞瓦斯托波尔港50年也是一个错误。没有通过军事手段夺回克里米亚是一个错误。不逐步推广乌克兰语，而是强制推行，是一个错误。腐败和裙带关系是一个错误。在 ATO 开始后，我们没有开始加强我们的军队，没有开始我们自己的国防生产，这是一个错误。直到2022年才加强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地区被占领土的边界也是一个错误。此外，将我们的土地出售给外国法人实体也是一个错误。你看，一切都一根一根地延伸开来。”

– 乌克兰应该如何做得更好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部分受访者表示，乌克兰应该持续加强国防，以应对当前严峻的安全形势和潜在的外部威胁。增强军事力量不仅有助于提高国家的自我防卫能力，也能够展现更强的战略自主性。

* 基辅的律师朋友T说道，“Jack，目前我认为恢复这一工业并加强乌克兰的国防是最好的出路。正如 Cornelius Nepos 所说：如果你想要和平，那就准备战争。”“我曾经是一个狂热的和平主义者，但是现在，当我看到战争的恐怖时，和平主义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

* 另外一个朋友R (基辅，画家)认为，“俄罗斯的目标是控制乌克兰。必须尽快加强我们的军队，驱逐所有间谍和特工。”

* 基辅的律师朋友S补充道，“国家层面，一切俄罗斯事物都必须被禁止。并增强军事潜力。有了俄罗斯这样的邻居。。。一天也不可能放松。”

* 基辅的教育工作者V 强调， “不要将社会划分为“我们的”和“他人的；不再重蹈覆辙；最重要的是，巩固国内力量并与国际社会携手击败敌人。”

说明一下，由于篇幅有限，我们只精选了少数比较有代表性的答复。在翻译的过程中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需要偶有部分删节。姓名首字母相同的，则以地域和职业相区分。个别朋友有要求匿名的，则不显示姓名首字母或者地域或者职业。

而且，有些朋友的答复，言辞比较激烈，在微信是发布不了的。所以为了通过机器审查，有时我们也不得不部分删节。

通过这次访谈，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乌克兰朋友都认为，俄乌战争并非一场“突然的冲突”，而是一连串大国博弈、国家战略误判所导致的“必然事件”。而如果乌克兰在过去能更坚决推动国家认同、更有效构建军事防线、更减少对俄依赖，也许能在面对危机时有更多自主空间。

战争也许“不可避免”，但反思的意义从来不是“怪罪”，而是为了从过去的错误中学习，在未来更有能力守护和平和主权。正如基辅的教育工作者V总结的那样：“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无休止地追究过去的责任人。我们是一个年轻的国家。我们才34岁。我们为独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我们坚持了下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Jack 。。。现在正是我们（乌克兰）变得更强大、更明智、更真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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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简单说一下我自己对于俄乌战争的看法。众所周知，乌克兰素有“欧洲之门”之称。美国地缘战略理论家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于1994年初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撰文提出，一个健康稳定的乌克兰是制衡俄罗斯的关键力量，此为他所倡导的冷战后美国新大国战略的核心立场。他写道：“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帝国，但一旦乌克兰被征服，俄罗斯就会自动成为一个帝国，这一点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文章发表后不久，美国、英国和俄罗斯通过《布达佩斯宣言》，承诺尊重乌克兰的独立和主权，以换取乌克兰成为一个无核国家。我觉得，乌克兰作为欧洲之门的特殊地理位置和重要战略意义，俄罗斯帝国之野望和布达佩斯宣言，可以作为我们正确理解俄乌战争的基本出发点。

和很多乌克兰朋友的观点可能有所不同。我个人的观点非常简单明了。战争完全是人为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所以也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 哪怕是到了战争爆发之前的最后一天，都可以被阻止被叫停 – 历史完全可以有不同的剧本。但是很遗憾，有能力改变和决定历史的人，选择了战争 – 因为，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更有利的。这个地球上当时有不少人可以阻止战争的发生。比如说当时的美国总统老拜登。周星驰在电影《功夫》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越应该）维护世界和平。我个人认为，战争的发生，美国当时的总统老拜登负有很大的责任。

说一件自己家的陈年往事。我小时候家在农村的隔壁邻居，就是一个这样的恶邻。他家里五条好汉，而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我爸一个成年男性，而且我家直属亲戚也都住得很远，所以经常被这个邻居欺负，处于乌克兰这样的处境，家园（国土）被逐步蚕食吞并。而邻里冲突升级之后就有动刀武斗的风险。我家当时处于弱势，于是请求了村长和派出所的帮助。我至今还记得那天夜晚的情况，派出所民警和村长过来协调，一面是苦口婆心讲道理，一面态度也是相当强硬，手铐和枪都摆在了桌上，帮助我家化解了危机。邻居以后再也不敢动手。。。我家后来也搬去了城里。有年清明我回乡扫墓，碰到一个老邻居，她说你还记得某某吗，最近病死了。我说谁呀，不记得了。她笑道，就是以前老欺负你们家那个。我说，哦，他呀。说实话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模样了 –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情，觉得还是挺幸运，如果当时村长怕得罪人，不敢说硬话，或者如果民警没有担当，态度和稀泥，或者如果他们有私心，觉得我们俩家打起来可能对于他们更有好处，后果将不堪设想 – 而乌克兰的情况是，面对恶邻强大的武力威胁，找到地球村村长拜登主持公正，可是这厮老奸巨猾，态度暧昧，包藏祸心，可以说是纵容甚至是刻意引导了战争的爆发。

我认为，世界是量子的，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各种无限可能性随时处于量子叠加态，而最终量子坍塌形成的客观现实，源于我们的选择。或者，更准确地说，在重大历史进程中，我们这个世界的客观现实的产生和发展，源于历史钟摆下关键时刻关键人物的关键抉择。是战是和，一念之间。而我们普通人由于缺乏手段，没有利益链接，是无法影响关键人物决策的。所以我们普通人，过去，现在，未来，永远都是炮灰- 或许，这也正是NPC存在的意义。

以前年轻的时候看历史书，总觉得各种历史故事云里雾里，众说纷纭，不知究竟，真相难寻。直到在乌克兰亲身经历过战争之后才后知后觉，对于这些大人物而言，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棋盘，战争不过是一场游戏。而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则都是代价，都是NPC。《史记·项羽本纪》说，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道德经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美国在乌克兰经营了这么多年，对乌克兰政府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所以小拜登才能在乌克兰大发横财啊，难道不是吗？- 老拜登对于整个局面应该是很早前就有非常清楚的认识。美国现任国务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亲口说道，这是一场代理人战争。所以我的判断是，如果真心是为乌克兰好，如果真正是为了和平，当时欧美和北约应采取更强硬措施和姿态，比如将欧洲驻扎的部分美军调往乌克兰边境部署，‘把手铐和枪都摆在桌上，以实力和决心保障和平’，战争大概率不会发生。我坚信，普京绝对没有直接向美军（北约）开火的胆量和实力- 所以战争（反而）不会发生。

根据《布达佩斯宣言》，在乌克兰放弃核武器之后，美国和英国有义务保护乌克兰的安全。美国的情报工作是很厉害的，在2022年初已经多次提醒乌克兰注意俄罗斯可能的全面入侵。但是拜登偏偏在战争爆发之前却谜一样地多次公开表示，美国不会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只会提供军事援助。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美国，很可能也包括北约和欧盟，是希望通过乌克兰来消耗俄罗斯的。而死掉的军人和平民呢，反正都是NPC。让我想起Michael Jackson 的一首非常有名的歌曲 – They Don’t Care About Us。脱口秀演员Chris Rock有句名言我也一直记得，他说: The US government doesn’t give a fxxk about your safety. They sell guns at Walmart, they don’t give a fxxk about you!

根据联合国的最新统计，戰爭爆發後已经有大约700萬難民離開烏克蘭前往其他國家，而烏克蘭國內流離失所者人數也将近400萬（截至2025年2月底）。由於18至60歲的男子被禁止離境，逃往國外的難民大多為婦女和兒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造成了歐洲自二戰以來最大的難民危機，也是自1990年代南斯拉夫內戰以來歐洲首次出現大規模難民危機，也是自21世紀以來全球最大的難民危機之一。在比利时我身边就有很多来自乌克兰的难民朋友。我自己当时在基辅呆了一个星期之后，意识到战争不会很快结束，于是从基辅逃离乌克兰，一路辗转，顛沛流離，平时三个小时飞行的路途，走了一个多星期，才好不容易才回到比利时，也算是当了一段时间的战争难民。当时一路上辗转反侧，心底最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普京，一个是拜登。一个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而另外一个则是完全有能力而且有义务阻止战争，却故意放任甚至是变相促使战争发生的老政客。在乌克兰的生活，原本是多么的舒适，幸福，美好。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当然，至今也难忘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好人。以后会专门写一篇文章说一下当时的经历。简而言之，关于俄乌战争，可能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不同的见解。我只能说（纯粹个人观点，仅供参考，欢迎不同意见），这场战争本来就不应该发生，而且事实上也完全可以避免。乌克兰自愿放弃了核武器，按照布达佩斯宣言，在俄罗斯威胁入侵乌克兰之时，美国和英国有义务保护乌克兰，以阻止战争的发生 – 我不相信，若英美军队驻扎在乌克兰边境守卫时，俄罗斯仍然敢于进攻乌克兰，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但是很遗憾，有能力改变和决定历史的人，由于种种不可知的原因，或者是出于利用乌克兰消耗俄罗斯的需要，选择了放任战争的发生。而这一切的代价，都是我们这些普通人NPC。而且，这个先例一开，造成了一个很恶劣的后果就是，以后可能将不再会有国家主动放弃核武器。恰恰相反，更多的国家会有更切实紧迫的意愿发展核武器以求自保。这很可能会是一个危险开端 – 比如说现在以色列对于伊朗的袭击 – 但愿我只是杞人忧天吧。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一个家庭的生活随之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场战争也改变了至少数千万人数千万个家庭的命运。两个国家至今已经有上百万人战死疆场，近千万乌克兰人沦为难民。为了什么？就为了这点土地，一些军火生意，或者矿产资源？- 而为了实现政治家的个人野心，无数人失去了家庭，工作，财产，健康，甚至生命。历史和时代的钟摆之下，战争落下来的一点灰尘，像高山一样重，把无数普通人压得粉身碎骨。那么，如果我们不是NPC的话，还有什么是NPC呢？- 当然，是战是和，任何一个政策都有考量，非是高位者以凡人做棋子的浅薄游戏。每个上位者都绝不简单。只是，当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更有利时，和平就会被牺牲，而NPC们则终将成为代价。但是表面上，现代战争往往都是以‘我们’人民的名义来发动，冠冕堂皇，强调维护的是‘我们’的安全和利益。借用王小波在《未来世界》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样导出的结论总是对我们有利的 – 但我不明白“我们”是谁。

俄乌战争进入第四年之际，较早前5月份的欧盟开放日，我们和乌克兰朋友一起参观了欧盟理事会大楼。当天大楼门口排起了长队，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肤色语言各异。理事会各欧盟成员国家机构组织了民族特色歌舞表演，各种知识小测试，以及附赠各种小礼物。包括乌克兰在内，也有一个小展位 – 她们送了我一本书和一面乌克兰小国旗。我们在大楼里随团到处参观，不时有做导游的内部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会议室，这是休息区，这就是欧盟首脑们开会议事的地方。这是领袖们合影地，等等。泽连斯基每次来布鲁塞尔，都会在这里和欧盟的大佬们面谈并合影留念。说实话，在会议室时，望着四面墙上这些历史人物以及当今大佬们的珍贵历史合影，我很羡慕这些人，他们才是真正地在创造历史，是真正的游戏玩家，高维生物，掌握着权力，人脉和社会关系，关键信息，财富，现实世界里的各种秘密，和无数普通人的命运。他们看我们，应该就像是三体人看地球人，地球人看虫子一样吧。看来必须得等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和美国及俄罗斯的大佬们）都勾兑好了，俄乌战争才有可能真正停止。而我们NPC能做的只有等待。希望和等待。。。